“...還有人活著嗎？”

耳邊朦朦朧朧的傳來一道聲音，仿佛隔著一層紗一樣，聽得並不太真切。但是這句話似乎喚醒了身體裏的某種東西，明明全身僵硬到無法動彈，身體機能似乎都完全停止下來，卻掙紮著伸出了手。

“我...”

細碎沙啞到幾乎聽不清的聲音在這片空洞的黑暗中顯得異常突兀，然而發出這個聲音的主人卻被自己嚇了一跳，她猛的蜷縮起身體，然後有些茫然的發現，除了聲音，她感受不到任何東西的存在。

嗅覺似乎因為長久的處於某種環境之中而變得遲鈍，觸覺在粗糙的巖壁打磨下已經無法準確的判斷出自己的身體是否還完好，黑暗的環境讓視覺完全變得可有可無...或者說，她身體本身的意志，並不願意睜開眼。

“沒想到，居然真的還有人活著呢。”

本來已經對自己細小的聲音不報任何希望了，但是黑暗之外的人卻聽見了，他的聲音有些驚訝，但是更多的卻是滿意。

綻放在黑暗中的光讓她一瞬間覺得非常難受，有些麻木的擡頭，然後緩緩看向了光的源點，那裏剛剛好探進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因為長時間的不接觸明亮環境而有些看不太真切，然而對方被光芒潤澤成淡金色的銀發，卻讓她一瞬間楞住。

“看起來好小，這次選進來的人都是這樣麽。”少年的聲音清朗而帶著點溫潤，除去了那層隔膜，聽得非常清晰，他似乎有些懊惱，但是很快就恢覆了過來，探頭探腦的看著她，然後繼續說道，“你稍等一下，我馬上進來帶你出去。”

思維都有些僵化的感覺，讓她過了很久才反應過來對方說了什麽，然後就那麽一點點睜開眼睛看著那抹光芒逐漸放大，將整個黑暗之中的空間照亮，讓她看清了隱藏在黑暗中的死寂。

黯紅色的血漬，反射冰冷光芒的刀刃，斷裂的匕首，支離破碎的身體。空曠頭顱上扭曲的表情，如同野獸撕咬過的斷肢殘臂，在這個原本密閉的深坑裏，將她團團包圍。

她艱難的擡起自己的手，瘦弱臟汙的指尖裏摻雜著黯紅色的痕跡，破碎的指甲上也沾染著一些看不出原樣的纖維碎片。心臟原本微弱的跳動聲在這一刻突然被無限放大，她的目光上移，就在面前不到一米遠的位置，還躺著一具相對而言完整的屍體。

男孩黑色的頭發糾結在一起，空洞的黑眸直直的看著她的方向，裏面還殘存這不甘和怨恨；脖頸上被撕裂開的傷口看起來觸目驚心，那是全身唯一的致命傷，透著一股狠戾的味道。

她究竟，做了什麽？

...

夜北猛地睜開眼睛。

修煉室的墻壁還是一如既往的空曠單調，和她上一次進入修煉之前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歷史的氣息似乎又沈重了幾分。

並不是黯紅色，也沒有那麽鮮血淋漓的畫面。長出一口氣，夜北伸手揉了揉隱隱抽痛的額角，眼眸中的情緒晦暗生澀，仿佛在一瞬間醞釀出了什麽一樣。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收回手，表情淡淡的斜靠在了身後的軟椅上。

雖然力量融合的過程現在還沒有什麽特別大的進展，但是似乎因為她的某種舉動，久遠到幾乎不應該再回憶起來的東西，就這麽不經意間浮出了水面，而且日漸清晰。

擡手看著自己瑩潤白皙的指尖，很難將其和夢境中的那雙手聯系到一起。那種除了聽覺所有感官都變得遲鈍的感覺似乎還殘留在身體裏，讓她的反應都微微產生了點遲疑，那個，真的是自己遺忘記憶中的事情嗎？

不過很快她自己也反應過來，她還記得曾經自己有一段時間看到黯紅色和血肉就會吐，而且是那種恨不得把整個胃都吐出來的惡心感，一直持續了一年才好...在後來回憶起來的時候，她一度不解自己究竟是為什麽變成那樣，原來這就是原因。

因為神明的時間太過漫長，夜北擔心自己在無數歲月的沈睡中醒來之後，會忘記太多的事情，於是她將自己的記憶抽絲剝繭，劃分成了無數部分封存在腦海裏，等到一切結束之後再將它們重新解封；只是沒想到，在封存了這些記憶之後，居然會做這樣古怪的夢。

這是不是可以說明，她的記憶殘缺正在一點點的自動補全？

只不過這種身臨其境的感覺...並不太美好就是了。苦笑著搖了搖頭，夜北覺得自己現在的樣子簡直是在自討苦吃，但是不這麽做的話，很多線索都無法得到，還真是一種矛盾的感覺。

將剛剛夢境中的記憶重新封存到腦海裏，夜北決定繼續修煉下去，看看接下來能夠得到什麽樣的回憶情節，有沒有比較重要的信息殘留。

...

話雖然這麽說，但是真的入夢之後，一切就又變得不受控制起來。

“還不錯，這次試煉活下來了你們兩個，年齡小，可塑性很強。”懶洋洋坐在桌邊的少年微微挑眉，柔軟的銀色發絲垂下，半遮半掩著那雙淺灰色的眼眸，神情平淡，仿佛這是一件多麽平常的事情一樣。

前腳剛踏進門，就聽到對方的這句話，女孩的身體停滯了一下，看向了在場的另一個男孩，從背影只能看到對方收拾整齊幹凈的白色外套，以及...那頭顯眼的鉑金色短發。

“介於你們的表現，現在允許你們選擇自己喜歡的發展方向。”銀發少年看著進來的女孩時表情似乎是楞了一下，但是變化太快，讓她都有些沒反應過來，對方若無其事的轉開視線，然後將手上的資料放在了桌面上，“速度，力量，冷兵器，熱兵器...”

在對方說到冷兵器的一瞬間，她想到了那個黑暗的坑底，唯一被自己掌握在手中的冰冷刀刃，於是下意識的說道：“速度，冷兵器。”

“你呢？”即使被打斷了話，少年也沒有任何不滿，而是面色平淡的問另外一個男孩。

“隨意。”鉑金色頭發的男孩並沒有怎麽猶豫，平靜的說道，即使只是孩童的稚嫩嗓音，也依舊讓人忍不住欣賞那股音色中的美感，甚至讓女孩有種恍惚不真實的感覺。

“這樣的話...暫時你們先組成小隊形式，等課業結束之後，會有新的安排。”銀發少年皺起了眉頭，摸著下巴想了一會兒，接著起身繞著兩個孩子走了一圈，低聲道，“從你們進到這個房間開始，所有的過去都將和你們告別，新的名字，新的人生，未來的不確定才是真正屬於你們的東西。”

“那麽，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雙S組的組長，也是你們未來的教官之一，穆染風。”

對方的神色並沒有因為報出自己所在的組織和名字而又絲毫變化，似乎對此一點都不在意，銀發少年看著和自己同樣銀發的小小女孩，稍微忍不住柔和了眉眼，“你們的名字。”

“燼辰。”男孩表情一分都沒變化，如果不是確認剛才出聲的人是他，女孩都要懷疑對方是不是根本沒有說話。

“我...沒有名字。”有些生澀的語音從自己嘴裏發出，帶著常年不說話的模糊感，女孩說完就沈默了下來，然後就那麽安靜的看著穆染風。

對於女孩的話，穆染風並沒有怎麽驚訝，在這裏進出過的孩子，大都不過是5到9歲之間，在經歷了如此巨大的心理和身體上的折磨之後，能夠記住自己名字和家人模樣的根本沒有幾個，他也只是以為女孩也是一樣罷了。

然而事實上，她是真的沒有名字。

記憶裏到處充滿了荒蕪，從她能夠記事的時候起，就是一個人在流浪。毫不誇張的說，如果不是三歲那年被這裏的人撿到，隨手扔進了試煉集中營裏，現在的她或許早就不知道死在了哪個角落裏，無人問津。

在那樣恐怖的試煉裏活下去，只是動物的求生本能罷了。

“你可以給自己一個名字，那就是你未來直到死去之前所使用的代號。”跟一個看起來不到六歲的孩子說這句話，穆染風一點都沒有對方聽不聽的懂的自覺，順手指了指一邊的燼辰說道，“就像他一樣。”

“那...”女孩張了張嘴，然後覺得自己似乎不是很明白這句話的意思，轉頭看向身邊一直不為所動的男孩，恰巧對方也看向了她，淡金色的眼眸裏光芒流轉，漂亮的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對著那樣一雙眼睛，纏繞在舌尖的名字自然而然的傾吐而出。

“夜北。”

...

‘你，是誰？’

‘我沒有名字。’

‘既然你沒有名字的話，那麽以後就叫燼辰吧，黑暗焚燼之後的光，很適合你的名字。’

‘我並不需要名字，一個並不會有任何人呼喚的代詞，對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作為一個Master居然從來沒有用過令咒，覺得有些遺憾啊，所以我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命令，賦予你‘燼辰’之名。’

...

這個世界上有因必有果，說的大體也不過如此。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君說，小四最近正在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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